蘇曉一直很安靜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高一（22）班 朱語喬 

 

我是背著書包的“拜客”(你不會連“拜客”都不知道吧)/我從不暗戀人（暗戀多累多累呀）/我有一張大大的單人床（舒服啊）/我決心不談戀愛不結婚（頂多丁克嘍）/我想有一個弟弟或妹妹/等我長大會送我玫瑰/我有好多好多的愿望/第一是要有最好最好的朋友/然后我想要擁抱一個/溫暖熱烈又感傷/我想離家出走一次/像西決一樣環城流浪/我要很勇敢/我想喝醉酒一次/我想去草原，去荒漠，去雪山/我想自由一小會兒/在太陽底下睡著。

（小作文結束）

在蘇曉的人生里，我一直扮演的是旁觀者的角色；而在接下來的故事中，我也始終只是一個講故事的人。

這些事情都是真實的。

我曾經親眼看著它們一件又一件地發生。

 

在最初最初的時候，我就是蘇曉，蘇曉就是我。或者這樣說，我是蘇曉性格中安靜的那一部分。可是我一不留神，就被臉蛋紅潤、愛蹬被子的小蘇曉一下子踢出了她的身體。從那時起，我就游離在蘇曉的身體之外了，無聲無息，沒有形狀，一直地看著她生活。蘇曉也是從那時起，失掉了自己安靜的氣質。

小小的蘇曉是個極其可愛的孩子啊！少了那份安靜，也就自然沒有小姑娘特有的靦腆的感覺。總能看見那時的蘇曉，和她的無數的好哥們兒，經常一起玩得臟兮兮的，每次都被媽媽拎著去洗掉大把大把的臭汗。記憶中最深的是蘇曉十歲的時候，她梳著童花頭，不安分地坐在自己的生日蛋糕旁邊，比劃著生硬的剪刀手，笑容特燦爛，眼睛里全是狡黠的光。

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。我一直停滯在那種游蕩的狀態，而蘇曉安然無恙地度過了她的童年。

信

蘇曉17歲了。在過去了的17年里面，蘇曉都沒心沒肺地笑著度過的。她忙碌著，每天奔跑在路上，我以為蘇曉接下來的17個年頭也會如此平靜地度過，可是，突然地，蘇曉的生活就起了變化。

原來蘇曉都是晚上準九點上床睡覺，她作業做得飛快，可是睡得越來越晚，漸漸延長到深夜十二點才睡，還興奮地像打了雞血。

蘇曉開始寫信了，給一個我不知道的男孩，至少那男孩不是當年她“拉幫結派”時交的好哥們兒中的任何一個。

她在信中稱他是“我的少年”，蘇曉在信中展現給那個男孩，不，那個少年的，就是在生活當中的蘇曉。她告訴他關于過去，關于未來，她躊躇滿志，她所有的擔心和喜悅，蘇曉在信中是一貫的坦白和直率，她熱情得無比激動。

我就在她的身邊，靜靜地看著她寫信。每天從晚九點一直寫到十二點，不停歇，精力充沛極了！

信很厚，整個信封都鼓鼓的，滿滿裝著的，是蘇曉胸膛中永遠激烈著跳動的心。

我是不能夠做什么的，我唯一能做的，只是默默地看著。我看著蘇曉雀躍著在深夜跑到郵筒前，興奮地把信投進去，看著蘇曉每天激動著不停地寫信給那男孩。

攤開信紙，對蘇曉而言，真的好像進入了一個神奇的秘密花園。她對那男孩毫無保留，把一顆純白純白的心都攤開給他看。她的一點點的、細碎的心事，她跳著、笑著的身影都告訴他聽。

那時候的蘇曉，迷上了一個和她同齡、會彈著吉他唱《One Time》的歌手——Justin。蘇曉每天晚上都聽著他的歌入睡。我經常聽到寫完信的蘇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自言自語。“吶！Justin他是穿蘇格蘭格子襯衫的男孩子啊，看他抱著無比巨大的木吉他唱歌的時候，那種眼神啊，濕漉漉的好像忠實的小狗啊。”

蘇曉在白天的時候，還是一臉的燦爛笑容；晚上，整個人就都沉靜不來了。她一直在寫信給男孩，一直懷著顫抖和期待的心情等待來信，一直一個人坐在黑暗中聽Justin的《One Time》，一直莫名的用手指劃出一個男孩的輪廓。

終于，蘇曉在一個陽光的午后，見到了她一直寫信的男孩子，她的心心念念的他，我也看見了，完全符合蘇曉的想象。

白襯衫，有一把木吉他，騎著一輛破的山地車。

蘇曉一定覺得他帥翻了。因為我看見她見面之后一下子就呆掉了，然后就是傻傻的笑。

之后的日子，只要空閑，我都看到蘇曉和她的少年一起牽著手在漫步，走過了城市的大街小巷，一起吃過甜蜜的冰淇淋，那個男孩送過她一束玫瑰、輕吻過她額頭，用那輛破山地車載過她，為她在麥田里彈奏過木吉他……

我看著他們一起走過時間的一小部分。

最終，那少年走了，沒有回頭。還是帥氣的白襯衫，帥氣的木吉他，帥氣的破山地車。

少年走了，他最終成了別人的某某。蘇曉卻在她十七歲的那年夏天第一次品嘗了心痛的感覺。

我的蘇曉沒有哭，也是從小到大，蘇曉還從沒哭過呢！

達

蘇曉在紙上寫道：“我的少年，你多像我生命中的一場夢。長大的女孩不哭。”

蘇曉還停留在17歲的尾巴上，她的生活還在繼續。少年事件告一段落。

她還是老樣子了。或者說，看上去，蘇曉一切都很好的樣子。

她對一個陌生人說“嗨！”；她獨自走路的時候禁不住微笑；她哼著歌從床上彈起來，洗臉、刷牙、吃早飯一氣叼成；她在廣場上喂胖乎乎的鴿子；她躺在學校的操場上瞇著眼欣賞身邊來來往往的腳和小塵埃；在溫暖的太陽底下睡著；她在購物的來去匆匆；她在雨中干脆地淋濕自己……

那么簡單，那么痛快。

有時候我想這樣簡單的蘇曉真的在之前有過心動的感覺嗎？我還要不要繼續呆在她身邊呢？

可是蘇曉還在聽著Justin的《One Time》，每晚都聽它睡著。我就知道她忘不了。她忘不了她青春里的每一個過客，忘不了那些她曾經攥在手心的快樂。她的眼神清澈依然，卻更涼得直達心底。也許她已經通透明白，穿蘇格蘭子襯衫的那男孩永遠在那里淺呤低唱，但她卻再也到不了另一個男孩的心里。

蘇曉的心思都明白著寫在臉上。

去聽一場Justin的演唱會。這個想法不知何時就在她的心里扎了根，硌得她心疼、心慌。聽過之后，她也許能夠更明白。

Justin來了。她認真地去聽了一次現場。還是《One Time》，只此一次，她聽他唱，看他濕漉漉的眼睛，看他明明和自己一樣大，卻抱著大吉他，在一直很努力用心地唱，突然地，我看見蘇曉的淚水就那樣流出來了。哭得好傷心好傷心。她的眼淚一直地流，一直地流，仿佛用盡了一生的氣力。

雅

蘇曉把頭發留長了，齊劉海，清湯掛面型的一窈窕淑女，穿著干凈的白布棉裙。

她的十八歲終于來臨。

與此同時，我能感覺自己正一點一點地慢慢融進蘇曉的身體，闊別18年，我又回到了蘇曉的身體，成為其中的一部分。是她流淌著的血液中的一部分，是她心跳聲中的一部分。

也許蘇曉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，她只是拼命地不想長大。她自己一直都知道，她有少女的性格，卻想假裝自己一直很小孩。這一刻，她終于承認。

蘇曉一直很安靜。

后記：很難說蘇曉完完全全就是我，但是我確實在過去的日子里長大了，我不再是那個可以胡亂尖叫，然后被親愛的哥哥拍頭的小孩。